《望庐山瀑布》英译：与李白商讨作诗之道- 21英语教师网

望庐山瀑布
（唐）李白
日照香炉生紫烟，
遥看瀑布挂前川。
飞流直下三千尺，
疑是银河落九天。

The Waterfall in Mount Lu Viewed from Afar
Li Bai
The sunlit Censer Peak exhales incenselike cloud;
Like an upended stream the cataract sounds loud.
Its torrent dashes down three thousand feet from high
As if the Silver River fell from the blue sky.
（著名翻译家、北京大学教授许渊冲译）

中西方的诗歌传统迥然不同。就其相似处而言，我们用“诗”与“Poetry”互释。然而当我们置身于文学史的视野之下，细究差异，则发现二者难以通约。因此，古诗词英译不仅需要在字句和音律方面做出小心翼翼、细入纤毫的斟酌拿捏，我们还需要意识到，每一首诗词的英译，都是在两种不同的文化传统和审美机制之间做出的一次沟通尝试。

关注一首诗的形式要素，我们可以从押韵（rhyme）和格律（metre）两方面入手。这首七绝是近体格律诗，看似浑然酣畅，实则遵循着严谨的音韵和格律要求。

近体诗偶数句押韵，一韵到底。在这首诗中， “烟”“川”“天”是韵脚所在。然而在英语诗中，这种aaba的押韵形式比较罕见，更常见的则是交韵（abab）、抱韵（abba）和随韵（aabb）等等。翻译这首绝句，我们面前大致有三种路径：第一种，模拟中国古诗韵式。第二种，采用英语诗歌韵式。第三种，不押韵，采用素体诗（blank verse）或自由体（free verse）。显然，许渊冲采用的是西洋韵式中的随韵（cloud, loud, high, sky）。这种“以诗译诗”的理念在许渊冲的译诗方面贯穿始终。

此外，这首诗还遵循着严格的平仄规律，具体如下：

仄仄平平平仄平，平平仄仄仄平平。
平平平仄平平仄，平仄平平仄仄平。

偶数字位置的平仄交替出现，上下句（称为一联）之间相对，隔联则相粘（即与上一联下句相同）。平仄基于四声，属于音调范畴，为汉语所独有。英语诗不讲音调，但是讲节奏，有着另一套精深的格律体系。于是，译者“以诗译诗”，用六音步抑扬格与原作对应。以西诗节奏之起伏有致，模拟中诗音调之流畅和谐。

许渊冲在译诗的形式方面煞费苦心，在内容上也同样精雕细琢。

绝句篇幅短小而余韵悠长，其奥妙在于“炼字”“。日照香炉生紫烟”，为什么用“生”而非“升”呢？“升”表示向上的运动，若用在诗句中则平平无奇，非太白手笔。而“生”表示从无到有，更暗示着生命之孕育。李白“五岳寻仙不辞远”，在他眼中和笔下，庐山这座仙山有如仙人，吸收日月精华，吞吐天地灵气。用exhale一词，真可谓窥入太白胸臆。

Incenselike cloud与“香炉”的峰名相呼应，可是“紫色”似乎在译文中不翼而飞了。其实“，紫烟”的描绘在虚实之间。阳光照射升腾的水汽，固然可以为之点染紫晕，但这个词同时也应和着道教的“紫气东来”之说。若用“purple smoke”则不免落得太实，一方面着色太重，另一方面也在英译文中截断了这一层富于仙气的联想。此处的分寸，译者可谓拿捏得宜。

第二句或有较大的争议，既是“遥看”，又何来“sounds loud”呢?远望却能闻其声，以衬托瀑布之雄壮，这是其一。与上句的拟人相接，如有“口若悬河”之声势，这是其二。然而揣测深层的原因，还是要从整体布局入手。诗词写作讲究“起、承、转、合”，三、四句是对瀑布外观的正面实写，也是整首诗高潮所在。一、二句则大可以从侧面分别写其环境和声响，尽铺垫之功。许渊冲用译文遥接千载，与太白商讨作诗之道，颇见其狂士风骨。

许渊冲整体倾向于“归化”的翻译策略，照顾西方的表意习惯，然而末句的“Silver River”却显得鹤立鸡群。英文中的银河通常用“Milky Way”来表示，但这一词组与西方神话关联太过密切。就形象而言，“牛奶路”倾洒也不若“银光”泻地那般壮丽雄奇。而或许更重要的是，这个面生的词语也在提醒着西方读者，这首诗来自一种与其截然相异的文化传统，而这种文化对于万物的理解和命名，应该被看见，被尊重。

关键词：古诗英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