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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章灿:中国古诗走出去与莎士比亚走进来 1616年4月23日,伟大的英国诗人和戏剧家莎士比亚(William Shakespeare,1564-1616)在他的家乡埃文河畔斯特拉夫德(Stratford upon Avon)逝世,享年52岁。2016年,恰值莎士比亚逝世400周年,世界各国举办了各种各样的纪念活动。中国各地也组织了丰富多彩的活动。这一年的高考语文试卷(天津卷)中,甚至出了这样一道考题:“2016年是莎士比亚逝世400周年,为纪念这位戏剧大师,某剧院策划了系列演出活动,请为该活动拟写一条宣传语。”所谓某剧院策划演出活动并非全然虚构,当时各地策划的主题纪念演出活动确实不少,这道考题正是这种弥漫全国的热闹氛围的体现。
对中国人来说特别巧合、特别有意义的是,明代著名戏曲家汤显祖(1550-1616)与莎士比亚同年逝世。国家主席习近平访问英国期间,曾专门倡议中英两国共同纪念汤显祖与莎士比亚逝世400周年,以推动两国人民交流,加深相互理解。很多地方的戏剧界、学术界和媒体界抓住这一具有特殊意味的时间节点,组织各种形式的“汤莎会”,以“汤显祖走出去,莎士比亚走进来”为主题,创意迭出,各显神通。浙江大学人文学院徐永明教授曾到汤显祖任县令的遂昌县挂职锻炼,从2009年起就着手与英国方面联系,促成了遂昌与莎士比亚故里斯特拉夫德以及浙江大学与伦敦大学亚非学院的合作。2016年4月8日至11日,浙江大学与遂昌等方主办的“汤显祖、莎士比亚文化的当代生命国际高峰学术论坛”在遂昌隆重举行。同年4月26日,遂昌县委书记杜兴林率团赴英国参加莎士比亚汤显祖逝世400周年纪念活动,媒体多有报道。其中详情,徐永明在其《中国古代戏曲考信与传播研究》(浙江大学出版社,2017)一书中已有详细记述,这里就不赘述了。 这使我想起了莎士比亚逝世300周年时的一段旧事。 2006年,我在美国西雅图华盛顿大学图书馆读到了英国汉学家翟理斯(H.A.Giles)的Gem of Chinese Literature (Verse) (Bernard Quaritch,1923,p.270),这是翟理斯编选翻译的中国古诗选本。为了与翟理斯另一部中国文学选本《古文选珍》(Gem of Chinese Literature(Prose))相匹配,我将此书书名译为《古诗选珍》。实际上,书名中的“古诗”二字有点名不符实,因为这个选本最突出的特色之一,就是选录当代诗人的作品。其中一首是翻译当代人刘伯端的诗,题为Ode to Shakespeare: Hearken! Low walls through heaven’s vault resound And Angels’tears drip,pearl like to the ground The day the influence of spring was stilled And even now by thee man⁃kind is thrilled. Master of language,eager to reform Showing the heart sub⁃charged with bitter storm Three hundred years have passed‘twist then and now Yet all the world looks to that mountain’s brow。 初次读到此诗译本,感觉刘伯端这个名字似曾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何时何处。回国后,有一次闲翻书柜,看到三年前友人黄坤尧教授赠送的几种香港诗词别集,其中有一册《番禺刘氏三世诗钞》,刘景堂(字伯端,1887-1963)的《沧海楼诗钞》赫然在目,才恍然大悟:原来刘伯端就是刘景堂,我确实见过他的名字! 《番禺刘氏三世诗钞》收录番禺刘氏三代四人的诗作,包括刘庸《空桑吟草》、刘景堂《沧海楼诗钞》、刘玑《潜室诗稿》、刘德爵《刘德爵诗稿》。刘庸是刘景堂之叔,刘玑是刘景堂之弟,刘德爵则是刘景堂之长子,曾任香港中文大学讲座教授的著名翻译家刘殿爵先生,则是刘景堂的幼子,也就是刘德爵之幼弟。刘殿爵教授(D.C.Lau,1921-2010)英译的《论语》《孟子》《道德经》等中国经典,早已享誉海外,我曾经拜读过,印象深刻。刘氏三代四人,皆有诗集,可见诗学是番禺刘氏的家学,世代传承。 番禺刘氏三代四人之诗,以刘景堂最为突出。除了诗歌之外,刘景堂词名更著,详见黄坤尧编纂的《刘伯端沧海楼集》(香港商务印书馆,2001)。刘景堂早年任职于广东学务公所,曾加盟南社,诗才早著,很受丘逢甲器重。1911年黄花岗事起之后,刘景堂来港定居。黄坤尧《前言》中写到刘景堂与罗慷烈、王韶生等香港文士结社唱酬、推动词学的经过,称刘景堂的词“语浅情深,婉约浑成,公认为香港首屈一指的词人,享誉最隆,而诗则罕有知者”。出人意料的是,他的诗却率先“走向世界”。 刘景堂《沧海楼诗钞》今存诗作111首,散佚之作甚多,这可能是导致其“诗则罕有知者”的原因之一。1916年,恰值莎士比亚逝世三百周年,香港亦召开纪念会,刘景堂作《英国诗人沙士比亚殁后三百载开会纪念》七律一首,自抒景仰之怀。《沧海楼诗钞》集中所收此诗,是从《致敬莎士比亚》(A Book of Homage to Shakespeare,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16,页548)一书中辑得的。此诗中文本如下: 偶因天籁发长吟,海外流传咳唾音。当日阳春难属和,只今黄绢费追寻。语多讽世能移俗,曲妙登场见苦心。三百年来成绝调,五洲人共仰高岑。 此诗有四处注释,当出自刘景堂之手,现在抄录于此,或许有助于对此诗的理解。第二句注云:“古人诗:‘咳唾落九天,随风生珠玉。’”第三句注云:“宋玉对楚襄王言:‘歌阳春白雪,国中和者不过数人而已。盖其曲弥高,而和弥寡也。’”第四句注云:“蔡中郎《题曹娥碑》谓:‘黄绢幼妇,外孙韲臼。’实言绝妙好辞也。”第八句注云:“《诗经》:‘高山仰止。’言仰慕不可及之意。”很显然,翟理斯对此诗的英译,并没有能够译出这些典故所蕴涵的深义。连诗题《英国诗人沙士比亚殁后三百载开会纪念》,他也没有逐字逐句地直译,而是采取意译之法,得其大意而已。 《致敬莎士比亚》一书编成于1916年,这个时间点不仅标志着莎士比亚逝世300周年,还标志着第一次世界大战正在进行之中。在这样的时刻纪念莎士比亚,对于英国人、对于世界,都有特殊的意义。本书收录了一百多篇文章,61首诗,其中包括26首从各种语言翻译过来的诗,作者不仅包括英国著名作家哈代(Thomas Hardy)、高尔斯华绥(John Galsworthy)、英国著名诗人宾扬(Laurence Binyon),还有来自印度的著名诗人泰戈尔(Rabindranath Tagore),以及来自美国、俄罗斯、南非、亚美尼亚、缅甸、日本、伊朗以及中国香港等地的代表。来自香港的诗人刘伯端(Liu Po Tuan),则代表中国人向莎士比亚致敬(Chinese Homage)。《致敬莎士比亚》以书面的形式,组织了一场盛大的国际性致敬仪式,这表明莎士比亚不仅属于英国,也属于全世界,即使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炮声尚未停息,也不能改变这一事实。 从刘景堂此诗的题目即可以看出,为了纪念莎士比亚逝世300周年,香港也组织了一些活动,比如纪念会、诗会等等。因为番禺刘氏与港英政府的密切关系,这些纪念活动以及刘景堂的这首诗作,很容易被英国方面所知悉。因此,当他们编撰《致敬莎士比亚》一书时,刘景堂诗以近水楼台之便,得以入选。顺带说一下,《致敬莎士比亚》一书称刘景堂为刘伯端,称其字而不称其名,表达了对诗人的敬意,这是符合中国传统习惯的。几年后,当翟理斯编辑《古诗选珍》之时,他看中此诗与英国文豪莎士比亚的特殊关系,再次将其采撷入编。不过,实事求是地说,诗译得不好,最重要的是,原诗中的用典没有译出来。以当时的翻译水准而言,这一点是可以理解的。 《致敬莎士比亚》出版于1916年,彼时刘殿爵尚未出生;《古诗选珍》初版于1923年,彼时刘殿爵年方两岁。直至这个时候,还没有人会想到,数十年后,刘伯端之幼子刘殿爵会留学英伦,并致力于中国经典的英译事业,将《老子》等中国传统经典译成英文。1960年,刘殿爵赴英国留学,刘伯端赋《踏莎行(送殿儿赴英伦)》一首以送别: 绝峤分携,危楼独竚。萋萋(刘伯端手迹作“年年”)草绿王孙去。老来别易见应难,临歧忍作伤心语。病掩孤(刘氏手迹作“秋”)檠,梦回疏(刘氏手迹“邻”)杵。千山万水愁风雨。东西南北总天涯,离魂随汝知何处。 可见他对即将远行的幼子的牵挂。 刘殿爵先生后来与翻译结缘,与刘伯端诗被译为英文并列入中国古诗英译选本,冥冥之中,似有一层关联。也没有人会想到,在《致敬莎士比亚》初版一百年以后的2016年,牛津大学出版社会重印此书,作为纪念莎士比亚逝世400周年的重要文献。今天重提此事,是希望这段中外文学交流的佳话为更多人所知,也希望从今往后有更多类似的中外文学交流的佳话被创造、被传播。 关键词:古诗英译 莎士比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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