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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流溪:继续完成吕叔湘先生未竟的事业 两位导师(左一廖秋忠、左二吕叔湘)为弟子们讲课(右一王菊泉、右二周流溪和陈平[中]) 1978年,正值“文革”结束百废待兴的时期,恰逢研究生培养制度刚刚恢复,32岁的周流溪、34岁的王菊泉和24岁的陈平分别从广州、上海和无锡考进中国社科院语言研究所,师从吕叔湘先生,三人由此结下同门之缘。而在读书期间,三人合作翻译了英国语言学家帕默尔的《语言学概论》;译稿经导师吕叔湘先生审校,并为之作序,1983年在商务印书馆出版。30年后,这本西方语言学经典被收入商务“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当年的师兄弟,毕业后天各一方:周流溪留京工作,王菊泉回了上海海事大学,年龄最小的陈平则远赴美国继续深造,后来在澳大利亚昆士兰大学任教。“我这里可讲的故事太多了,十几个小时都讲不完。这本书是几个人合译的,后来几次修订,都是我一个人在折腾。”在我第一次打通周流溪的电话,表明采访的来意后,他像是遇到了多年的老友,终于有机会一吐心里的孤寂情愫。45年前,周流溪曾计划到北京大学师从王力研究汉语音韵学,又打算考入中国社科院外国文学所拜在卞之琳门下;但后来思来想去,还是转向语言所攻读由吕先生开创的英汉语法对比专业方向,成为社科院语言所的第一届研究生。学习期间,留美归来的廖秋忠先生(周流溪、王菊泉、陈平三人的副导师)为他们讲授当代语言学课程。吕叔湘先生给学生们上的课是边讲解边讨论其新著《汉语语法分析问题》。此外,周流溪他们还修过周殿福先生给全所研究生开设的语音学课程。 在草创条件下,这样的语言学课程分量对于研究生显然不足。陈平记得第一学年里,吕先生为了提高他们的写作和翻译能力,还另外定期为他们三人布置英语作文和英汉翻译练习,并亲自批改。他们三人上交作业前,往往还会互相批改,力争将作业修改到自认为的最佳状态。但每次作业发回后,他们看到的是先生满纸红笔批改,对于先生高超的英文造诣和精妙的翻译技巧,三个学生佩服得五体投地。完成课业之余,他们偶尔也会技痒,应外界邀请翻译一些文章发表。但吕先生知道之后并没有批评他们。“1979年5月下旬的一天,我们接到吕先生的来信,问我们是否愿意合作翻译L.R. Palmer(帕默尔)的An Introduction to Modern Linguistics(《语言学概论》)一书,以此来替代学期的专业课考试,并补充说:‘你们练习了翻译,译文如能出版对别人也有好处。’”当年的细节,王菊泉还记得非常清楚。 帕默尔的《语言学概论》1936年由英国Macmillan公司出版。全书共9章,包括两个附录在内也不过两百页左右。由于李荣先生1949年前曾译过前面三章,吕叔湘先生经他同意将那些旧译稿拿来使用,在此基础上再让三个弟子分工续译该书其他部分。等译完交稿,吕先生亲自进行最后的校对并且定稿。 帕默尔是典型的“老派”语言学家,《语言学概论》代表了那个时代的语言研究特色,那就是重语言事实,重历史源流,重文化背景,重语言比较。书中用大量篇幅讨论有关语言现象的演变以及语言和文化之间的密切关联,介绍历史比较语言学和方言地理学的研究成果,同时也讨论当时引人注目的一些语言理论。在陈平看来,其中最精彩的部分是描写某些语音、词汇和语义现象的历史发展,来龙去脉讲述得十分清晰。有关文字和方言部分也写得十分出色。“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人类语言是十分复杂的现象,具有非常丰富的内容;今日语言学系的教学研究内容固然是语言的重要方面,但20世纪上半叶传统语言研究内容对于全面理解语言奥秘、促进语言学习和应用也是必不可少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帕默尔的《语言学概论》为读者提供了现在已经不太常见的知识、视角和研究方法。” 虽然《语言学概论》书名看起来为教科书性质,但其内容“更多是作者个人研究成果的体现”(池昌海,2009)。书中具体讨论的不少内容和观点,从时隔八九十年以后的今天来看,非但没有过时,而且反过来还可以让读者领略到作者超前的学术眼光和他别具一格的研究方法,从而加深对当代语言学各种理论和研究方法的理解。“与40多年前我们这一辈初次接触语言学时相比,今天的大学生和研究生学习语言学的条件已不可同日而语。但即使这样,帕默尔的这本书作为一本语言学的入门书还是值得一读。”王菊泉认为,书中关于语言本质和语义的深入讨论,从功能角度对语言现象进行探讨所做出的尝试,对语言问题的阐述所体现的历史性原则,以及把传统语文学和现代语言学结合起来、把务虚和务实结合起来的研究方法等诸多方面,都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今天的语言研究者中,从功能角度对语言问题进行探索已极其平常。但联系帕默尔写作此书时的时代背景以及20世纪现代语言学的发展历史,我们便不得不对作者敏锐的学术眼光表示赞赏了。”王菊泉说。1916年,索绪尔的《普通语言学教程》出版,标志着结构主义语言学的诞生。此后几十年间,在索绪尔的理论基础上,结构主义语言学发展出了欧洲的日内瓦学派、哥本哈根学派、布拉格学派和美国的描写语言学派等分支学派。事实上,当代语言研究的发展史也证明了帕默尔关于功能学说是“今日语言学里最有前途的运动之一”的预言,同时也证明了这本书尝试从功能的路线研究语言的价值。上个世纪70年代以后,功能语言学和认知语言学先后崛起,在世界范围内形成了广义上的功能主义学派,与在结构主义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形式主义学派相抗衡。 鉴于帕默尔此书的学术价值,商务在1983年首次推出中译本后,于2013年将《语言学概论》列入“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2016年第二次印刷),2017年列入商务成立120周年纪念版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分科本。但这几次修订工作,由于吕叔湘和李荣两位先生已故去,王菊泉和陈平各自远在异地,全都落在了周流溪一人的身上。幸亏李荣先生遗下的帕默尔英文原版书在他手里,使补校工作有了便利的条件。几次修订中,周流溪添加了不少译注,对术语做了系统的修改,更是逐章对译文进行了加工润色,包括修正误译漏译、修改生硬拗口或带方言味的译文等。 采访周流溪那天,他把时间安排在他去北师大校医院体检结束,2022年秋天的某个上午。那时疫情尚未结束,我在医院门口等了他将近一小时,然后在医院附近北师大附属幼儿园里孩子们玩闹的声音和附近食堂油烟机巨大的轰鸣声中,听他回顾翻译这本书的过往,以及几次修订工作经历的种种艰辛和繁杂。“为了使这部‘老书’继续发挥作用,就要把译本提高到当代学术的水准。但我们是译述,而非撰作;我们只能在非常有限的空间内力图有所作为。”修订过程中,他一边做一边摸索,编写了一套顺口溜来说明自己的原则和方针:“驯生翻、救散拗,辞芟方、逗改貌,补按笺、增疏校;更旧名、求新效,溯源深、驱雾罩,对比观、学以教。”也就是要去除生硬拗口的、太粗散的、带方言味的译述,使文本更通顺雅致,术语更规范合时;还补写了一些笺注以减少读者对难明语句的迷惘和疑惑,增加此书的学术含量和进一步提高其理论水准;并多作疏解、比较和提示以利于向读者传授学习经验。2022年版还补回了有利于读者寻检的详细索引。 这次关于帕默尔这本《语言学概论》的译者访谈,在京的周流溪最先完成。此后我又辗转联系到上海的王菊泉,再经由他向远在澳洲的陈平传递了我们采访的意愿和内容。其后的几个月里,王先生(病愈后)和陈先生先后发回他们的书面采访回答,这件事才算圆满结束。“本书的翻译是译者们学习语言学的一次有益的练习。此番校订仍然是学习,并且是继续完成吕先生未竟的事业。”某种程度上,这可以看作是周流溪他们对自己翻译工作意义的一个界定。而2014年,陈平在复旦大学的一次学术讲座中提到两句古诗:鸳鸯绣取从君看,不把金针度与人。他记起40多年前,恩师吕叔湘先生给他们上课的时候说,应将其中的“不”改为“还”:鸳鸯绣取从君看,还把金针度与人。“岁月如水一样流去,将我们承接的学术传统一代一代地传下去,这是我们应尽的责任。” 一辈子的同门情缘,一本译著从初版到再版的时间淘洗,几十年的师生学术接力,亦如是。 (本报记者陈菁霞采访整理) 关键词:《语言学概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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